王和手上捏着一份调查报告，心情复杂。因为他准备合作的对象仅仅是一家空壳公司，该报告用了大量的事例表明，这个公司没有任何投资，也没有经营实绩，该企业的注册人准备利用公司来套钱后，便溜之大吉。“幸好事先了解了情况，不然就亏大了。”王和庆幸道。
该调查是王和委托一家商务调查公司做的。商务调查，在国外被誉为“企业安全的手杖”，许多公司愿意事先支付不菲的酬劳来委托专门公司办理这项业务。而目前在中国，这样的商务调查公司却游走在法律的边缘地带。
商务调查·现场
保密意识“武装到牙齿”
二环路北一段某大厦，成都XX商务调查咨询公司的根据地就在其中。这是一间普通的商务办公间。成都目前接近30家做商务调查公司多数就像这样分布在并非高档的写字楼里，或者混居在民用商品房内，稍加修改就作为办公用地。
商务调查公司前身大多是信息公司，如今，多以“商务咨询”、“市场调查公司”为名注册。商务调查业务在成都发展了10年，由知识产权的保护作为开始。
在这家商务调查公司的办公室里，一分为三：董事长和总经理各一间，而大厅左侧，用办公隔板隔开，七八个调查人员就在此办公。这些调查人员年龄分布在20岁—40岁之间，公司会根据不同的“案子”来决定用那个年龄层次的人员，如何进行男女搭配。每一次接到“案子”，客户的全部信息往往只有董事长和总经理掌握，而具体的调查人员则根据需要，分别负责不同阶段的具体工作实施。
“这是为了对客户绝对保密，让尽量少的人知道客户的资料。”此外，在案子的调查过程中，任何人不得向其他人透露只言半语。“就算‘案子’‘结’了，一般来说，它还有一年的保密期，甚至有些属于‘机密’性质的‘案子’，要永久保密。”
该公司总经理茆加荣把“保密”的意识“武装到牙齿”，虽然愿意接受采访，但拒绝透露细节；可以拍照，但不能暴露调查人员的正面。
商务调查·第一步
收集大量资料详细分析
该调查机构的总经理茆加荣，总能和颜悦色地回避许多尖锐的问题，始终和蔼的面色，让人的距离感在调侃中逐渐减弱。看得出来，这是茆的职业习惯。而他也承认，做这一行，就是要做一个社交家，能善于跟各种人物打交道。
他刚刚接到调查某公司的一单业务。客户要求提供目标公司完整的成长故事，包括它做什么生意，如何起家？注册了哪些分公司？如何发展壮大的？股东有哪些背景？其领导层是否曾经接受或正在接受司法调查，他有哪些发家史？他的钱是否干净？……
而客户只提供给了他一张公司的名片，他就要从这张名片来展开调查。
收集资料是完成“案子”的第一步，也是艰辛工作的开始。资料来源于所有公开的信息，包括报刊、杂志等报道、工商资料、行业资料、企业的财务报告，以及法院的记录以及专门的资料库。
当四五个调查人员把一大堆资料放在他的面前时，他要根据这材料开始分析。被调查公司的股东成了这个“案子”的突破口。被调查公司善于资本运作，先是兼并收购负债公司，将其改组，通过资本变革后，再对企业进行控股。公司的老总就是这样通过吸纳公司来把规模做大。奇怪的是，经过重组后的公司频频出现两个人的名字，其中有一名男性股东与企业老板同姓。经过对户籍的调查发现，这家公司的两个大股东正是该企业老板的父母。
经过对其父母的走访发现，这两位老人从来没有参与过公司事宜，对资本运作也一脸茫然。显而易见的是，该企业老板只是以家族成员的名义获得公司绝大部分股份，而被兼并的企业后来才发现，自己早已丧失了对自身的控制权。
商务调查·第二步
真正考验是实地调查
商务调查公司在分析了信息后，接下来就要进行实地走访、调查。
“以前对目标公司的了解只是通过信息收集而来，通过实地调查后，可以过滤无用的信息，也可以离客户需要的‘真相’越来越近。”在调查的过程中，他们同时要进行录像。以便在日后，可以向客户显现完整的文字以及音像资料。
如果说收集信息只是开始，实地调查才是真正的考验。
去年，茆加荣从兰州同行那里接到一个“案子”，对方称，调查目标在诈骗了当事人几十万资金后，便没了踪影，经过兰州同行调查发现，该目标在成都办了厂。而他得到的惟一信息就是，那人的姓名，和从事的行业是有色金属生产。
接下这单业务后，公司兵分四路，分别在商店、生产资料市场、加工厂和工商部门处了解信息。因为成都从事有色金属生产的企业并不多，而这家又是在成都新注册的企业。因此，行业特征成了调查的突破口。
经过一周的信息排比筛选，茆加荣和员工走访了青白江、郫县和都江堰等地调查后，最后他们把目标锁定在都江堰一偏僻的小乡镇中。当地村民所提供的信息，包括工厂老板的来历、身高、相貌正好和客户的对上口。但好事多磨，当他们赶到目的地后，才发现那家工厂又搬走了。
“当时就觉得很沮丧，这意味着之前的功夫白费了，你要重头再来。可是你没办法，接了单，总要向客户有个交代。”茆加荣决定把这场“猫与老鼠”的游戏继续玩下去。于是，他发挥了社会交际家的特长，向当地的大爷递烟，摆起了闲龙门阵。再和原厂房的房东、农民进行三天的套近乎、交谈以及重新的行业分析锁定后，他们获取了重要的信息———该厂有可能搬到龙泉去了。
到了“目标”所在的根据地，行事就变得异常小心谨慎，否则可能惊动目标。
经过多方暗中守候、观察后，调查人员在当地一家有色金属加工厂大门看到了当事人。于是，茆一方面，派调查人员换衣乔装成工人，混到厂中，实地了解其生产规模、加工车间情况乃至工人宿舍，确认当事人的身份，并暗中做了录像、录音；另一方面，再派几组调查人员到厂房的路口轮流守候观察当事人的行踪。两天后，证据收集齐全，他们马上把报告呈现给客户。
最后客户和兰州警方一齐赶到龙泉，当面让当事人签订了偿还债务协议书。
商务调查·客户
主要以投资机构为主
“现在，很多公司都愿意为这些‘第一手资料’买单。我们所接的单子的报酬，在2万—4万之间。这在成都算是比较可观的数字。但在北京、上海这些商务调查发展得比较成熟的地区，可以接到几十万的单子。”茆加荣表示，目前这个行业还没有明确的收费标准，一般来说，从接单到完成任务，通常需要一个多月。
通常委托商务调查公司做业务的是投资银行、私募投资基金或创业投资基金等客户。美国万通投资银行执行董事孙飞表示，投资机构对被投资公司的调查行为越来越普遍，以防在合资完成后，才发现问题。此外，成都有商务调查服务需求的还包括生产性企业，这些企业大多是遇到麻烦后，会找商务调查公司帮忙收集对方（公司或个人）信息，以便当作法庭的“呈堂证供”。而成都的商务调查公司所接的单子以这类业务居多。
商务调查·定位
业务游走于法律边缘
要对一个人的行踪了如指掌，还要进行摄像，这是否侵犯了个人隐私？茆加荣表示，他们曾经接过一个单子，某企业一掌握企业核心技术的高级工程师递交辞职信后不知所踪。该企业担心，若这名工程师到同行中就职，就有可能把企业的核心技术机密泄漏出去。而工程师过去的电话号码也变成了空号。
在接下调查这名工程师工作的去向这单业务后，茆所在的调查公司通过工商部门了解同行业中有哪些企业，并经过自己的渠道掌握其通讯情报，确定其可能达到的城市，并派人实地跟踪调查。
“这个过程非常艰苦。为了盯住目标人，调查人员有时甚至整天喝不到一口水。”跟踪人的难度相对较大，在经过红绿灯时，调查人员最容易把目标跟丢。
“跟丢人只有重头再来。”而他们的操作模式，就是调查人员到实地进行具体操作，并向掌握全局的公司负责人随时汇报情况。在调查过程中，商务调查公司会用一些“科技手段”作为辅助。
何为科技手段？他们又是如何获取私人的通讯情报的？茆加荣笑得有些诡异：“这是公司技术操作的秘密，做这一行的总有自己特殊的渠道。”他如此解释这种与法律的微秒关系：对于个人跟踪只是表象，对于个人隐私，只要不对其进行攻击、伤害和宣扬，不对其进行监听、监控等非法调查，则属于合法的行为。“虽然在操作过程中，难免要打打法律擦边球，但在调查过程中，我们使用的设备和手段是合法的，并没有侵犯别人的隐私。”
茆加荣表示，他会时常告诫公司员工，宁可全天无所获，也要保护好自己。“因为目前调查人员很多行为得不到法律的保护，也是不宜公开的。2003年，北京一调查人员遭被调查对象发现，并被对方打手活活打死，这对商务调查敲响了警钟。”
对于此行业的风险，在成都二环路南一段从事该行业的王先生也表示，商务调查是介于民间民事调查与信息收集之间。“许多程序是可以公开进行的，但是被调查的人始终有戒备心。目前，还没有任何法律条文来定义这个行业的合法性。从业人员所从事的行为，可以说是游走在法律的边缘。”
商务调查·现状
调查公司良莠不齐
商务调查业的收益相对可观。据介绍，北京最早设立的知识产权保护机构，至今已有几千万元的资产。而商务调查的市场空间也比较大。据有关统计，目前经济领域，合同违约率仍很高，每年因逃废债务造成的直接损失约1800亿元，由于合同欺诈造成的直接损失约55亿元，产品质量问题造成的直接损失超过2000亿元。
“人们需要事先对即将合作的公司资信进行了解。”看到这个市场商机，截至2003年底，中国已有调查类企业组织或机构近2.3万家，从业人员近20万。很多律师、退休公安人员、退伍特种兵，甚至一些法学博士、专家也进入了商务调查这个行业。
虽然商务调查公司在成都出现已近10年，但并不成熟。即便是一些有需要的公司，也对商务调查公司大多持不信任态度。茆加荣承认，由于行业素质良莠不齐，常听说有收钱不做事的行为发生，从而给这个行业的形象抹黑。另一方面，他也认为，成都企业还缺乏商业风险防范的意识，往往都是出了事之后，才找商务调查公司补救。
早报记者曾小清摄影李国东
□相关背景
■1992年，中国第一家私人侦探机构在上海宣布成立。此后，一大批以“调查所”为名的民间调查公司如雨后春笋般地在大江南北挂牌开张。
■1993年9月7日，公安部颁布了《关于禁止开设“私人侦探所”性质的民间机构的通知》，并规定：严禁任何单位和个人开办各种形式的“民事事务调查所”、“安全事务调查所”等“私人侦探”所性质的民间机构；会同工商行政管理部门取缔对现有“私人侦探所”。禁止以更换名称、变换方式等形式，继续开展类似业务。
■1998年后，由于“打击假冒伪劣活动”在国内深入持久地开展，许多人以“XXX调查事务所”或者“XXX调查公司”的名义从事该项业务。
■2002年4月1日正式施行的《最高人民法院关于民事诉讼证据的若干规定》，让民间调查机构看到转折。《规定》对民事诉讼证据规则规定：允许将私人秘密录制的录音和录像作为“呈堂证供”。尽管法律的界定依然模糊，但令许多从业者趋之若骛。而许多公司在自己的利益受到损害之后，委托这样的商务调查公司为他们收集证据。
■2003年12月13日，受雇于北京一家社会调查事务所的黄立荣，正用相机、望远镜进行偷拍、监视时，被调查对象发现并被对方打手活活打死。这事被视为中国首例“私探殉职”案，从而引发了对这个拥有数千亿的市场需求，却无合法身份的行业的讨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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